那红色大骡子縻在木橛子上挡住去路，葛青龙鞭子劈天一声脆响，喝住牲口，解开马肚带搭在马身上，将帽子摘下，倒扣辕马背上……关东车把式遇到胡子，懂胡子规矩都必须这样做。

躺在大红骡子旁那个胡子，戴正巴拿马礼帽，满意地点点头，盘问道：&ldo;爷们到哪去发财？&rdo;

&ldo;称不起爷们，&rdo;葛青龙说，&ldo;我和管家去亮子里集上卖点货。

&rdo;

戴巴拿马礼帽的人似乎相信对方讲的是真话，说：&ldo;兄弟到前边办点事儿，想捎个脚儿（搭车）。

&rdo;

&ldo;中，中，请吧！

&rdo;葛青龙客气道。

心里却想，是瞭高的，还是望水的（侦察）？不管怎样，胡子还是露了头，听到辘轳把响，终会找到井眼儿在那里的。

那人解开拴骡子缰绳盘到鞍子上，拍拍它的脑门儿说：&ldo;回家去吧，我走一趟，很快就回来。

&rdo;

大红骡子前蹄蹴地，像对主人表示它听懂啦，忠实地执行主人的命令，打声响鼻跑向甸子，愈来愈快，最后缩成烁烁一团火亮，消失在莽苍的碧绿中。

车行驶好长一段路，他们间或说句无关紧要的话。

蒿草深深，马头晃动外，其他全部叫杂草埋没了。

突然飞起的鹌鹑惊起王荣一身惶恐冷汗。

葛青龙内心也有几分恐慌，但他故作镇静，强挤出些笑，殷勤地献烟，被搭车人谢绝。

草棵子忽然站起两个人，端着枪蛮横地喝道：&ldo;把马卸下来，借爷们骑骑。

&rdo;

&ldo;这……&rdo;葛青龙眼珠转了转，察颜观色得出结论：他们不是一伙的。

果然如此，搭车人把扇风的巴拿马礼帽慢悠悠地戴在头上，坐直身子，四平八稳地迎着枪口问：

&ldo;报报迎头（说说山头）。

&rdo;

端枪的两个劫匪相互对视，交替目光，他们不懂黑话，冷着脸，凶恶威迫道：&ldo;别他妈的打哑巴语，快点卸马，免得爷们费事。

&rdo;

&ldo;他们俩也敢称爷们？&rdo;搭车人虎起脸来，对襟小褂子一扯，抽出两把匣子枪，哐哐，子弹顺着劫匪的沙枪枪膛打进去。

一般地说来，沙枪要立刻炸膛，可这两个寒酸鬼，枪里根本没装火药，他俩只觉得手握的沙枪有力地朝后一坐，人被吓得魂飞天外。

搭车人见此附掌大笑，幽默地说：&ldo;枪嘴朝下控控，子弹是不是钻到你们枪里去了？帮爷们儿找找。

&rdo;

噤若寒蝉的劫匪没敢怠慢，乖乖将枪口朝下，又控控，倒出两颗亮晶晶的子弹头。

他俩知道遇到了麻烦，老虎头上拍苍蝇……

&ldo;就这套人马刀枪，还敢吃走食（抢劫）当爷爷（胡子）？&rdo;搭车人拽过沙枪，双手一撅，枪管即成弓形。

此人臂力让在场的人眼界大开，那两个劫匪吓傻了眼，双腿微微打颤，哭丧着脸，可怜巴巴地说：&ldo;饶了我们吧！

我们种的地让大水淹了，颗粒没收……&rdo;

&ldo;哈哈，看你们吓得那个熊样，一辈子也吃不了爷爷这碗饭。

&rdo;搭车人见他俩吓成避猫鼠似的麻了爪儿，其中一个哭天抹泪，将沙枪扔给他俩，&ldo;滚吧，别再碰上我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