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知盛青尧那头突然就没声了，直过了半晌，对方才幽幽开口：“该松弦的是你吧。”

谢此行手上的动作一瞬间停了，没两秒又恢复如常。

盛青尧看在眼里，话在舌头上兜了七八圈，愣是熬了半天才被他吐了出来。

他说此行，你是不是对从安的事还没有释怀。

盛青尧工作之外难得摆出这么认真的神色，他看着谢此行不愿与他对上视线的眼睛，最终后仰靠上椅背，轻轻叹了口气。

“我也很希望从安回来，可你知道那已经不可能了，说句不中听的，此行，四年了，当年那场风波纠结是非对错如今已经毫无意义，人都走了这么多年，到现在网上还是时有骂声，从安从前那么看得开的人…”

盛青尧说着抬手抹了把脸，声音哽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，“我们没用，没能在他最难的时候保护好他，可从安既然做出了选择，说不定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，他不是说过不后悔吗？尊重他的选择吧，如果活着太痛苦，死了总能好好喘口气了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谢此行轻飘飘地冒出一句就消了声，空气被迫塞满大片空白的沉默，就在盛青尧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什么时，他却神色如常地续了下去，情绪听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。

“我只是常常后悔，没有在他在的时候对他好一点。”

谢此行说到这里，最终还是抬起手慢慢捂住了脸，他看起来很疲惫，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间漏出来。

他说得很慢，内容也足够长——谢此行这两年很少说真心话，但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，突然就想找个人好好聊一聊，也许是天太冷了的缘故，让人好像恍惚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冬天。

那一年的冬天对他们所有人而言似乎都格外难熬，谢此行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某些东西好像被自己遗落在了那个冬天里，从此再也没有找回来。

“我们组合当初七个人，有五个是从练习生时期一年一年一起熬过来的，我、从安和你，我们三个同龄，十五岁第一次见到彼此，我说实话，这么多年，组合里两两关系都不错，但我和从安确实意外地不够亲密…”

明明他们认识的时间最长，那么多的日日夜夜，一起流汗一起长大，十几年的时间足够他们熟悉和接纳彼此，可事实上并没有。

练习生那几年大家平常一个屋檐练习，结束了就各回各屋还算不上太明显，可自从出道以后，大家同吃同住同进退，他和从安之间相处起来的那种尴尬好像才最终被摆到了明面上。

“我不知道到底岔在哪一步，我当然也明白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可强求，有处得好的自然就有处得不好的，做不了朋友，单纯做同事也没什么不好…“但青尧，我其实从来都不讨厌他，我也不知道自己那几年到底在别扭什么，我们甚至连架都没吵过一次，却做不到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坐在一起说上十分钟的话，我现在回头想想，都觉得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。”

盛青尧听见谢此行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，难言的情绪落在尾音里隐而不发，声音到最后却又陡然低了下去。

“他走的那一天，最后见到的人是我，最后说话的人也是我，可我就那样眼睁睁看他走进那场雪里，然后越来越远，最后再也找不到他。”

谢此行说着缓缓地偏过头。

“青尧，我是不是做错了？”

盛青尧终于等来身旁人直视而来的眼神，却被对方微微发红的眼眶无声震在了原地，临近尾声的鸳鸯锅仍在咕嘟咕嘟冒着烧滚的气泡，却没有人分神想起来要关掉电源，接近烧干的汤汁糊在锅底，和身体里发麻的钝痛搅和在一起，凝结成一片风云过境的狼藉。

“我真的很想他，可又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他，他是不是在怪我，所以不愿意来看看我？”

一起长大的友人以最决绝的方式离开，后知后觉地唤醒了谢此行迟来多年的情感阵痛，他发现在自己的潜意识里，云从安同他建立起的羁绊比他想象中还要深上许多。

他早该意识到的，十几年的朝夕相伴互相扶持，即便自己不是对方身边唯一的伙伴，又怎么可能仅仅用一句关系尴尬就能草率带过。

也许两人曾经阴差阳错生了龃龉，但其实很多事情摊开来说就好，然而如今再也没有机会。

谢此行说到最后突然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：“你是不是突然发觉我意外的还挺重情重义的？其实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，明明当初关系最差的就属我和他，结果他走了四年，我却还是会为了他掉眼泪，我是不是老了？”

他没有等盛青尧回答就径直仰起头靠上了椅背，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，就这样等待着眼中的热度慢慢退潮，剩下的话仿若无声，却一字不落地传进盛青尧的耳朵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