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是以,于当日离殿之时,杜太师非死非生。帝君与贫道算个平手,吾方才侥幸得活。可怜杜太师惨不名状,回府后竟两日方死。今时之帝君,确已入无道之道,兄之后图,当急急立断,稍有迟缓,恐山河变色,阳世阴曹。终南山道门修行野人云中子拜上。”
云中子写完这句,将信笺装入囊袋,递给辛环,道:“都说辛将军马快如飞,此信所言之事,既紧且急,还望将军不负所托,尽快送至北海前线。越晚,事情便越难办了。”
辛环抱拳道:“辛环定不负仙长重托,任可马死人亡,也必在十日之内令太师看到此信!”
云中子忙摆手道:“诶,言重了!言重了!哪至于马死人亡。只是帝君性情大变,国体蒙阴,此时解决,事情还可挽回。我担心过个一年半载,朝纲渐变,到时候就连太师也收拾不了局面。”
辛环拱手道:“辛环定当尽心竭力,务求太师早一日看到信笺!小将告退,仙长保重!”说完转身出了玉柱洞,上马飞驰而去。
云中子目送辛环渐行渐远,面色凝重。
他心中暗想:“帝辛渐入无道魔境,恐怕已不可逆。好在闻兄你耳目聪明,及时察觉,着我老道入朝歌,布这个‘点污入水’之妙局。”
思虑至此,眼前又浮现出杜元铣被绑在“炮烙”之上凄苦惨嚎的恐怖画面。不由垂目叹息:“杜太师冤死,固然令人痛惜,然却死得其所。妲己系狐妖魅主,这主意,真是兵行险招、奇诡大胆!我这一言,只要一出,即便帝辛把满朝文武都杀了,妲己是狐妖这事,亦已然坐实。以首相、亚相、武成王等人的老练狡智,必会以此为由,反复做文章,帝辛必会疲于应付。那么,不管他欲行什么翻天覆地之举,一时也难做成。只需拖至闻兄你平叛凯旋,以你之才德威望,当能力挽狂澜。你会如何行事呢?恐怕只有废了这一任帝君,另立新主,方可挽回局面。”
他望着北面天空墨色云层,喃喃低语:“闻兄,你当真会行此方略吗?”
……
闻仲看完信笺,盯着手中骨片,半晌无言。
他被人称作战神,皆因他兵法通神,且谋断迅决。对敌之时,往往战局未明便抢先用招,总能令对手处于被动之地。他做旁的事亦是如此。此次他请早年间一同修道的朋友云中子出山,帮他布了这个“点污入水”之局,起因也是出于直觉。此时,等到这直觉真被验证,他倒反而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了。
若照云中子陈情,他应毫不犹豫回兵朝歌,废黜帝君,另立明主。可是,一来,北海叛军尚未全歼,此时回兵,难保袁福通残部不会死灰复燃;二来,废黜国君,兹事体大。终大商六百年来,除九世之乱时期,其他时候,并无先例。当年的伊尹囚太甲,也只三年便即还政。他闻仲虽是先帝结义兄弟,但终是外姓,若他真主持了废帝之举,难保不会在史册留下千古权奸之骂名。
闻仲心中轻叹一声:“唉,算了,平叛之事,指日可待,还是不要半途而废,反正朝歌之中,‘妲己是妖’这一滴污水已然滴出去了。且等等看。且看这滴污水将会以怎样的方向晕开,把满朝文武加上天下百姓这杯清水,染成我要之颜色。换言之,我都已经把刀把子递过去了,朝中众臣难道会不懂怎样去使用这把刀?”
“嗯,就算别人不懂,比干也不会不懂!商容老儿或许会犹豫不决,蠢徒飞虎或许会明哲保身,但‘天下第一聪明人’是个真正的行动派!上大夫梅伯,乃是他之嫡系。前次进言惨死,虽无确证,但十有**便是这老狐狸唆使的。嗯,第一个有所动作的,必是此人!”
闻仲眼望东南方向,目力所及处,是黛青色的地平线。时至傍晚,隐约可见连成片的黑暗之中,几点黄亮的灯光忽明忽暗。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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